属于回忆的七个瞬间

  
五    举世心照

我以为这是我们的秘而不宣,却没想到竟是旁人的举世心照。
        
丁宁做完复健出门,手机在包里一阵乱抖。她掏出来直接划了接听键。
“喂。”
“看你左手边,我在停车位这。”
丁宁握着手机抬头,看到几十米开外赫然停着张继科的座驾。
她走到跟前,把后车门打开,将训练包往后座一丢,又麻溜打开前车门,坐上了副驾。
车内温度和室外盛夏对比强烈,丁宁打了个激灵,张继科便下意识的伸手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你怎么来了?”
“侯哥打你电话不通,就问我你去哪了,说果儿好久没见你,这周末又在家把你名字当歌唱了。”
“哦,我复健的时候把手机静音丢包里了。”丁宁边说边拿起手机一看,的确,侯哥呼了她三次。
那不用说,现在肯定是要去侯英超家了。
        
        
“你今天怎么样?”两人同时切了话题。
“老样子,正常动都什么问题没有,一加大发力还是不行。”照例,丁宁先答。
“别着急,这事儿急不得。”
“嗯。”丁宁也不想续什么话,急不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眼见着今年一翻篇,说着遥遥无期的2016,转眼也就过到跟前了。
这脚,当然是越早利索越好。

“你那边医生怎么说?”话题又迅速被丁宁拉回。
“没什么事儿,这不已经能跑能跳的了。”他回的云淡风轻。
“张继科!”丁宁条件反射的偏头盯向他,表情骤然严肃。都不必借助内饰镜偷瞄,他也能感觉到此刻她表情里的杀气。
摇摇头,知道瞒她不得:“拍片依然可见双侧腰骶骨裂。”末了又迅速补上了一句:“但已经好七八成了。”
丁宁深呼吸了一下,没接话。刚才盯着张继科侧脸的她把头转了车窗外,瘫软的靠在座椅上。下午五点的暑气依然很盛,看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就能知道。
但这个夏天对他们来说,真不知道是身体还是内心更受煎熬。
              
              
门铃响了。侯英超一边开门一边回头对着房间里喊:“果果,快来看看谁来啦?”
这边张继科和丁宁还在换着拖鞋,小姑娘就已经飞奔过来,直直砸向丁宁怀里。
丁宁来不及抬头,半只脚踩在拖鞋里还没站稳,被扑得往后一仰,张继科条件反射的伸手托住了她的腰。
三个人的姿势瞬间亲密如一家三口,侯英超笑笑,伸手去摸女儿的头:“果儿,你宁宁阿姨脚上可有伤,你忘啦?”
“啊!”果儿条件反射的从她怀里弹出:“宁宁阿姨对不起,弄疼了吗?我给你呼呼?”
她一撤,丁宁迅速稳住了身形,把脚在拖鞋里踩实,而张继科扶在她腰上的手也就无比自然的收了回去,顺势把另一只手里拎着的礼物给了侯英超。
“没有事,你爸爸吓你的,阿姨的脚已经好啦。”丁宁弯下身去把果儿抱了起来,笑道。
              
       
“果果,我听说你很想我哦?”宁宁抱着她往里走。
“对呀,想。”果果趴在丁宁肩头,一边回答一边仰头亲了丁宁一口,然后把肉嘟嘟的小脸转向跟在后面的张继科:“也想科爸。”
“哎呦喂,我现在也有这个待遇了?”张继科笑得褶子都出来了,还佯装不信,追问道:“那说说你为什么想科爸?”
“因为爸爸说,我不说想你,你就不会带宁宁阿姨来见我。”
三个大人一秒破功,侯英超的笑声让张继科忍不住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你这闺女也快被你养的比猴精了!”
               
      
果果妈闻声出来打过招呼,拒绝了他们帮忙,又钻回厨房忙去了。果果粘着丁宁不撒手,咿咿呀呀的说着比擦网的乒乓球还难接的话,可丁宁偏偏有耐心一句句的和她对。
张继科坐在丁宁身边,和在分体沙发上坐着的侯英超聊着男人们酷爱的那些话题,足球,车子,股票,投资,一边说一边不时伸手捏捏丁宁怀里果儿肉肉的脸,咯咯的逗她几下。
客厅里阵阵响起的嬉笑声,厨房里隐约飘来的饭菜香,烦闷的夏日傍晚,徒然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悠然感。
            
        
直至夜色渐浓,张继科第三次走到果果房间门口,正好对上丁宁起身回头,她将食指放于唇边,示意他噤声。
他瞥了瞥床上,用口型轻轻吐字:睡着啦?
丁宁抿嘴笑着微微点头,眼神里闪着温柔的光。随后轻轻退到门口,回望一眼已睡熟的果儿,灭灯关门。
               
        
“累着了吧?”果果妈从沙发上起身,有些歉意的看着丁宁。
其实他们早该回去休息了,可果果几个月没见到丁宁,醒着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让走。
“哪有,不辛苦,也怪我一阵接一阵的事情太多了,不知不觉这么久没来看她。”
“我最近也没来啊,她怎么不粘着我啊。”张继科像在吃醋又像在笑她。
“不嫌弃你就不错了,知足吧你。”侯哥打趣道:“不过丁宁还真是讨孩子喜欢,我记得上次比赛,俏俏也是一见到就粘着你不放。”
“丁宁未来一定是个好妈妈,继科你要是连这种醋都吃,往后可得小心你的牙。”果果妈揶揄道。
这些年张继科和丁宁习惯了身边的人们把他们凑做堆,渐渐失了反驳这些玩笑的心,只是跟着笑了笑。
              
“好啦,回吧,再不回该门禁了。”侯英超起身催促,他可不希望张继科大半夜的在三环飙车。
“好。那我们先走了。侯哥,嫂子,你们今天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夫妇俩点点头,随着丁宁和张继科一起往门口走。果果妈看着丁宁换鞋,却忽然急急道:“等我一下,我有东西拿给你们。”
她快速走进书房,留下张继科和丁宁探寻的看着侯英超,可侯英超也只回敬了一个不明就里的眼神。
               
三两分钟后,果果妈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径直走过来递给丁宁:“这是果果前段时间给你做的,她之前天天念叨着要给你,可你一直没空来我家,渐渐我们也把这事给忘了。
她们幼儿园的手工课,说让大家做个心愿符,把愿望写在里面,它就会实现。”
丁宁接过盒子打开,半个巴掌大的白色布袋子,上面用彩笔画了一个乒乓球拍和一个穿着红T恤的小人,布袋的口用抽绳拉紧,缝线歪歪扭扭很粗糙,但稚嫩的笔画却透着孩子气的纯真。
“所以这里面的愿望是关于我的?”
“对。她告诉我她写了两个心愿,当时正好你打世乒赛受伤,所以里面有一个愿望是希望你不要再受伤。”
丁宁心中一动,微微咬了咬嘴唇,又问道:“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她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说只有你才能看。”果果妈一脸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好,那我收下了。”丁宁笑得满脸温柔:“明早她醒来,记得告诉她我收到了,我会打电话谢谢她。”
“那你可别忘了。她可得等。”侯英超赶紧接话。
“放心吧,忘不了,我监督着呢。”张继科主动插嘴。
“就你能得瑟。看,白叫了这么多年科爸吧,好东西没你的份儿。哈哈哈。”丁宁一边说一边把心愿袋在他面前晃:“羡慕吧,走啦!”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夜晚的车流。张继科单手扶着方向盘,斜眼瞥了瞥丁宁,她从上车就没说话,手一直摩挲着那个心愿符。
“想知道写了什么就打开看看啊。”
丁宁闻言,将头转向他:“你觉得她会写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妈不是都猜不到吗?”
“是啊,”她坐直了身体,开始去松开布袋的抽绳,道:“或许我想多了,她哪里会知道奥运会和别的比赛有什么不同呢,是我太敏感了吧,总怕会让你们失望。”
张继科瞬间了然,丁宁可能觉得第二个心愿是希望她奥运夺冠。
“我倒觉得果儿的愿望会实现的。”张继科对她的信心总是比她自己还爆棚。
             
布袋口被松开。
丁宁抽出里面白色的硬质卡纸,上面写着:
宁宁阿姨不要受伤。
希望宁宁阿姨变成宁宁妈妈,科爸会开心。
笔迹稚嫩,姨、望两个字可以确定是找幼儿园老师现学的,照葫芦画瓢依然写得歪七竖八。
             
丁宁先是一惊,然后心中大动。
她被姚彦劝过惜福,被马龙调侃过胳膊肘往外拐,甚至曾在队医治疗室的隔壁房间里被楠姐握着手意味深长的安慰说都会过去的,你们一定会求仁得仁。
但她一直把这些当作看客们对他们这对过从甚密的男女好友的揶揄。因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2012年夏夜里曾经发生过的那场告白,更没有证据表明她和张继科有任何超越朋友关系的举动。
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连一个孩子也能点破。
她还来不及学会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百转千回,她只是看得真切,每一次宁宁阿姨和科爸一起来看她,科爸都比一个人来的时候开心好多。
是啊,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呢。一见你就笑,还不够清楚吗。 
            
“喂,想什么呢?”张继科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次元响起,正在出神的丁宁一惊。
“啊?没什么。”她迅速把卡纸收进小布袋,不忘拉紧抽绳。
“哎哎哎,你怎么就给放回去了,给我看看嘛,我干闺女儿写的什么呀。”张继科不满的嘟哝,碍于手还把着方向盘,倒是不敢跟她明抢。
“这东西别人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她冲他挑挑眉毛,眼神又狡黠又得意。
“哎哟,这到底写了什么,你就偷偷告诉我一声,老天爷听不见。”张继科久未看她如此舒心的笑,也跟着开心起来,忍不住更想逗她。
“你连老天爷都敢忽悠?”丁宁把右手肘搁在车窗上,托着腮拧头看他,煞是可爱。
“那你就忍心一个人偷着乐?”
“众乐乐不如独乐乐,独乐乐不如偷着乐。”
“那行,带你吃甜品不如我自己吃,自己吃不如偷偷吃。”
“张继科你敢!”
丁宁佯装生气,小鼻子一皱,别过脸不看他。
           
车窗外夜深了。
城市里商务区和住宅区交错,路边时而霓虹闪烁,时而只有路灯依稀,像极了他们走来的这一路,掌声与落寞交错,辉煌与煎熬同在。
苏世乒赛后丁宁常常在想,运动员真是一个一言难尽的职业,尤其身为这个极尽辉煌的中国乒乓球队的一员,更是甘苦难言。
无论得到的多不多,失去的,都不能说。
仿佛每个人天然勇敢,天然坚强,天然具备克敌制胜的能力。
对外,赢了是应该的,输了是情无可原。
对内,输了是你技不如人,赢了却不一定有满堂彩,因为看客各有情之所钟,你未必是他们中意的那一个。
所以坊间因为张继科这两年状态不佳,而大肆鼓吹王者已下神坛;
所以即使骨头那一声脆响让丁宁现在都心有余悸,却依然不得不面对网络上有心之人诬陷她诈伤。
不是没有委屈的那一刻,但不能说,也无可说。
这不是他们运动生涯中艰难的第一刻,这只是无数艰难时刻中,又一个特别艰难的时刻而已。
无它法,熬过去。
只有熬过去,苦难才有了存在的意义。
      
庆幸的是,路越长,越知道自己想去向何方。
夜越黑,越看清谁在身旁。

“张继科儿。”
“嗯?”
“我也觉得果果的心愿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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